第七十三章
那汪水
那汪水呀是活溪清涟涟,
妹子们洗衣不用肥皂碱。
甩呀甩呀甩呀甩,
被单开花鲜艳艳。
那汪水呀是老井一涌泉,
老哥们舀起当茶喝不厌。
喝呀喝呀喝呀喝,
碗中长脸笑甜甜。
那汪水呀是江流入渠绕山转,
乡亲们抗旱不用水车不用担。
流呀流呀流呀流,
流出美酒家家宴。
我的房呀就依着那汪水兴建,
我的命呀就靠着那汪水繁衍。
我的家乡我的国,
就是浮在那水上的船!
那汪水令我忧愁深深,
那汪水给我快乐连连!
一
我的那眼泉,
你的母亲是谁?
我在寻找你的血缘。
大大小小山,
层层叠叠田。
山上头哟田中间,
咕嘟嘟那是泉眼眼。
盛夏里上山下田,
用不着拎壶带碗。
渴了就带张嘴巴,
暑气全消开心颜。
最绝数我堂奶奶,
饭时端碗到井边。
划两筷饭来就一口泉,
搭配着吃了几十年。
把我养成了青少年,
突然间清泉翻了脸。
一眼眼由粗变细,
一天天由勤变懒!
天旱抢水戏,
半夜有人演。
近水抢光担远水,
磨破了多少村人肩!
乡亲们发现!
乡亲们心颤!
山上林茂井水深,
山上草疏井水浅。
山上树多泉水涌,
山上树无泉水干。
正是大炼钢铁时把山林滥砍啊,
家乡的泉井才翻了脸!
好在来了育林官,
一连几任接着干,
终让裸山把绿穿。
回乡时,
正大旱。
只怕乡亲没水吃,
一瞧村井清清满。
山头田畈转一圈,
老井新泉涌不断。
长塘岗井本是春夏季节泉,
竟有涌流在冬天。
馋得我跪下喝了两大口,
甘爽入心田。
那是绿味满满的母亲泉!
那是林香满满的母亲泉!
二
塘里长出摇钱树!
张家养鱼养蚌珠,
一年回本两年富。
三年四年扩塘面,
笑当了一回暴发户。
塘里陷进败家路!
李家养鱼养蚌珠,
头年赚了一间屋。
两年三年扩塘面,
鱼死蚌亡赔本哭。
哦哟哟,
那鱼蚌吃了就有排泄物,
还有剩饭沉下塘底变泥污。
那张家花了一些清淤的钱,
鱼儿蚌儿活在清塘好舒服。
那李家收获后积淤却不除,
夏季秋季泥污发酵变*素。
摇钱树!
败家路!
我的那汪水呀,
你珍惜它它就逗你笑,
你糟蹋它它就逼你哭!
三
为争那塘水,
睦邻变冤家!
塘边种稻麻,
塘里养鱼虾。
风调雨顺啊,
塘岸稻麻香,
塘中鱼虾大。
过年时鱼稻聚一桌,
酒壶笑哈哈!
只恨那年夏,
老天雨不下,
直晒得焦了苗啊*了麻。
直晒得那种田人,
把水桶担,
把水车架,
鱼口抢水救庄稼!
那塘水是养鱼人的血汗化!
下雨天引水入塘的是他,
天晴日防渗堵漏的是他。
如今天旱了,
怎能拿他那满塘性命换庄稼?!
把水桶扯,
把水车砸,
直闹得与种田人成了冤家。
坐不到一桌喝酒猜拳寻快活,
却不碍谈个和约细啦呱。
天旱保水咱划条最低水位线,
这条“三八线”谁也碰不得它。
线上自由浇稻麻,
线下留着养鱼虾。
租塘养鱼呀村里头公开竞标,
不管谁中标呀都得遵约守法。
要不,
对方有损失,
按约赔或罚。
乡规民约管山村,
稻也认来鱼也遵。
稻鱼都有守约心,
冤家渐渐又睦邻。
啊呀呀,
我的那塘水呀,
乡规民约养清纯!
四
我那渠日夜赶路的水,
是深山水库从云端放下来的水,
是江畔机埠从龙宫抢上来的水。
那渠水赶到哪,
哪里的乡镇企业就开放水假。
怪怪的,
城里人从没听说过的放水假,
乡里人从没经历过的放水假!
树失色,
草丢青。
炎日吸田血,
禾苗喊救命!
老板呀,
苗死人难活,
请你准假放我行。
厂史里只有节假病假探亲假,
放水为何把假请?
吃大锅饭的时候,
管水只一把锄头。
现在是千百把锄头争水,
谁不去侍候,
那渠水就流不到谁家田头!
老板开了口,
假期随水走。
万家争水动锄头,
水未到田血先流。
田缺渠缺人心缺,
谁管得住啊谁能守?!
虽说大锅饭这差那错,
一把锄管水倒是利民乐禾。
海选的那把锄我们信得过啊,
该统的分不得!
连污水一起泼掉的孩子捡回来了,
放水假再也没人请了。
我的那渠水,
流得轻快些了!
五
岁岁都把村官缠,
村官岁岁遇考验:
水库养鱼人欲包,
甩出一把红红的钱。
若收了红钱啊会失去绿水,
若保住绿水啊会失去红钱。
红钱绿水我都要,
就是不要水污染。
水清氧富绿湖满,
虾蹦鱼游身矫健。
那水草水虫松花粉,
饵食都是纯天然。
鱼吃天料长得慢,
跃上餐桌特别鲜。
办个渔家乐啊,
观天然,钓天然,浴天然,泳天然,吃天然……
城里人哪个不流涎!
乡下人哪个不艳羡!
鱼跃弹响溪弦,
湖静洗出笑脸。
我的那汪水呀,
清清的也能变红钱!
清清的更能变红钱!
水长清哟鱼长远!
民长富哟乐长远!
六
我的那汪水,
有时会翻脸!
我叫汪讨饭,
真叫汪讨饭。
不是逗你玩,
你往这身份证上看一看。
我一出生啊就随父母讨饭,
父母饿死啊我自个儿苦喊。
直讨到好人把我收养,
才把那打狗棒儿斩三段!
长大后扛木头呀种山田,
平平的日子过了几十年。
没料想百年一遇的洪水,
顿时黑了我的天。
涨涨一楼被水淹,
慌慌忙往二楼搬。
忽觉房子会摇动,
全家立马跑上山。
我和两儿三栋房呀,
卷走仅在一瞬间!
雨中八口,
赤手空拳。
衣湿如裸,
泪水连连。
老天老天!
难道我汪讨饭,
还要再捧那讨要的破海碗!
我失声连喊啊,
全家哭成一团!
雨停红日出,
水过贵人现。
共产*的干部送来米和面,
还有那衣和棉。
把我们安置在暂住屋,
夜来灯亮谈重建。
你看你看,
我父子三栋钢筋水泥做的小楼房,
现已牢牢固固地立在了小溪边。
小溪这汪水呀,
当年哭我无灾去讨饭,
如今笑我灾后日子甜。
曲曲的一汪水,
真真的两重天!
七
办了一家土纸厂,
坏了一条石梁溪,
溪水天天在哭泣!
怎能不哭泣!
大妈一家突发奇痒抓破皮,
那病源竟是溪水洗了衣。
怎能不哭泣!
大叔溪水兑农药治虫虫加剧,
白白把药钱工钱丢水里。
怎能不哭泣!
成千上万“土地爷”,
过溪不敢下水,
洗手不可就溪,
夏天多想去游泳啊,
只有对溪频叹气!
怎能不哭泣!
活鱼鲜虾绝了迹,
绿草青苔穿黑衣;
鸭子不知溪有春,
羊儿不晓溪能吸……
关厂莫犹豫,
别让溪再泣!
怎么能关闭!
关了这个厂,
只怕返贫人一批!
怎么能关闭!
砸碎了一个污饭碗,
可顶替的洁饭碗在哪里?
快关闭!
受污染之苦的人啊是整个流域,
靠排污吃饭的人啊却寥寥无几!
快关闭!
若做得到废水排放合国标,
这厂子你就办下去,
要不然呀只有快关闭!
看着那黑色的臭流滚滚不息,
老板的眼泪也滴了下去……
人丢污饭碗,
厂换洁机器。
鱼虾现浅底,
鹅鸭唱春溪。
大伯舀溪水兑农药,
大妈跪石埠洗新衣。
光屁股的孩子们哟,
打水仗把夏日嬉。
一幅百乐图,
再现石梁溪。
多少石梁溪!
终于流过了痛苦的工业化起步期!
八
那汪水是一部相机,
把*和民拍在同一张照片!
艳阳天,
衢江边。
一位绿*装背着一位花衣裳,
汗雨雨洒进卫生院。
花衣裳是部队驻地的农家嫂,
绿*装是驻地部队的卫生员。
大嫂农药中*,
此时命悬一线!
农家哥赶来时,
农家嫂已脱险。
“解放*,你救了我们一家啊!”
“沾土蓝”“和平绿”抱一团,
屋里头怎有雨点点?
呀,
泪水洒上了对方的脸!
多情水春天拍下爱民曲,
暖心江冬日又照拥*篇。
那天江里涨大水,
大妈寻鹅到江边,
忽见江心有位绿*装,
被困沙洲冻僵天!
再不把鹅寻,
一路把人喊。
喊来一条条火龙,
游向那急流险湍。
水性好的脱了身上棉,
跳江勇向前。
水性差的急往下游找渡船,
急往家中烧热姜汤把被窝暖。
绿*装还活着!
绿*装上了船!
绿*装进了热被窝!
绿*装喂下姜汤一小碗……
绿*装要回*营了,
来接的人开了言:
白天他奋不顾身抢捞国家木头,
才被洪峰卷。
呀,
这位被救活的绿*装,
就是那救人的卫生员!
他叫张绍忠,
一时众口传。
我的那江水呀,
拍不完家乡的鱼水情,
照乐了祖国的长城砖!
九
奇奇奇!
友人带我去观鱼,
不到湖塘不到溪。
双脚向山又向山,
进了农户才歇气。
那鱼在哪里?
请你看厨壁!
厨壁无吊钩,
没有鱼挂起。
看仔细!
厨壁无暗门,
更无鱼藏起。
那是什么呢?
呀,
小小鱼尾巴,
条条贴厨壁。
这是啥玩艺?
这是啥用意?
深山人家很难吃到鱼,
每一条啊都想留记忆。
渴盼年年有鱼啊,
也图个吉利!
一条鱼尾巴,
贴到我心里。
十年后再去看,
却找不到那厨壁。
别找了,
如今深山里吃鱼不稀奇,
谁会再贴那东西!
不过啊,
如今这里户户养鱼却稀奇。
新一奇!
引屋边溪水筑个小小池,
池里游动着草青与红鲤。
那鱼啊一年能长两三斤,
养户想尝就捞起。
流水不腐鱼味美,
敢与海鲜比。
水至清则无鱼呀,
一弯腰就能抓手里,
鱼儿就不怕人偷去?
家家都养没人窃,
村里有股好风气。
我深山里的那小溪呀,
潺潺而唱好欢喜!
我深山里的那小溪呀,
与鱼共舞好欢喜!
严元俭,浙江江山人,浙江日报高级记者。农历牛年(年初)生,13岁务农,24岁当“草根记者”,36岁调入浙江日报驻衢州记者站当记者。退休后学写新诗,第一本新诗集《心迹》连印8次,好评不断。即将出版的诗自传《我的时代我的风》,以其“独一无二的诗风,独一无二的内容”,在征求意见时深受读者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