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医院哪家治疗白癜风技术好 https://mjbk.familydoctor.com.cn/bjbdfyy/lx/夕阳西下,少年坐在古树的枝头,目光落在了我这只乌鸦身上。他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仿佛在和我对话。
"你知道一个关于陶罐和乌鸦的故事吗?"少年问道。
"不知道,"我用乌鸦语回答说,"你可以告诉我吗?"
"好啊,"少年说,"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只乌鸦口渴难耐,它发现了一个陶罐,但罐里的水太少,它喝不到。
于是,它想出了一个主意,衔起石头扔进陶罐里,成功地把水位提高,喝到了水。”
我听得津津有味,好奇地问:"然后呢?"
少年继续说道:"但这只乌鸦回到蓬莱山后,被族长烧死了。”
我惊讶地叫了一声,问道:"为什么?它只是喝了水而已。”
少年解释道:"不是这么简单。乌鸦族长发现这只乌鸦行为异常,头脑里生了黪。
那是一种只有你们乌鸦才会染上的瘟毒。”
我不禁颤抖起来,问道:"那怎么看出它生了黪呢?”
少年回答:"因为它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衔石投罐。
而且,它说扶桑树上的神鸟有三个脚,十五个爪趾。正常的乌鸦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说的这个黪,在我们人类好像也有个名字。”
"哦?"少年好奇地问道。
"是的,"我说,"在我们人类,那叫做脑子。”
1
我是在距离雾里镇数百里的荒野老树下遇到崔宝儿的。
当时夕阳渐沉,山风乍起,只有我一只鸦蹲在树杈上哭。
荒郊野外,一只乌鸦扯着嗓子嚎,看起来是挺骇人的。
所以当崔宝儿经过树下,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汗毛竖起地望着我时,我一时忘了哭,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见鬼。」他说。
「不是鬼,是乌鸦。」我纠正。
「啊,要死了!撞邪了!我一定是在做梦,神归庙,鬼归坟,妖魔鬼怪归山林,我不看我不听我不信……」
他一边语速极快地念叨,一边背着破篓子,捂着耳朵赤脚狂奔而去。
我扑棱着翅膀,赶忙追上了他:「啊,小哥你别走,我害怕。」
「……啊!你别过来!我更害怕!」
我追了他二十里地,成功又把他追回了枯藤老树下。
崔宝儿几乎要哭了——
「……你这妖怪,到底想干吗!我生平未做过坏事,且又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是妖怪,我是蓬莱飞过来的神鸟,叫铃铛。」我也快哭了,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别走,我怕。」
我是真的怕,荒野了无人烟,而我已经在树杈上蹲了三天。
十日前,我和哥哥一起从蓬莱飞过来,结果回去的时候遇到海面雾霭,我掉了队,只好又飞回这里,等他们回来找我。
一等就是三天,我是第一次来人间,附近崖上又不时有鹰盘旋,自然是怕的。
崔宝儿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但眸若朗星,亮得出奇,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
他果真是个心地良善的好人,惊惧过后,听闻了我的遭遇,松了口气般,卸下背篓坐在了树下——
「好吧,小乌鸦,那我便陪你一会儿。」
「我叫铃铛。」
「哦,我叫崔宝儿,家住青牛村。」
天完全黑的时候,崔宝儿已经在树下坐了一个时辰,还与我分享了山里采来的浆果。
「我该回去了。」他说。
「你别走行吗,我会报答你的。」我哭了出来。
「哈,你一只乌鸦,怎么报答?」
他笑出了声,声音揶揄,接着又四面环顾,光脚爬上了树。
「那好吧,小爷我大发慈悲,不过我怕夜里有狼,便陪你在树上待着吧。」
一轮山月,一人一鸦,在寂静山野就这么做伴聊了起来。
他说他们青牛村很穷,如他这般家徒四壁的多的是,虽说靠山吃山,但到了寒冬,总会饿肚子。
我说我们蓬莱是仙境,神鸟凤凰统领天地,护世间安稳。
他说镇上的赵缙绅是方圆百里最有钱的人家,家里的耗子养得比猫大。
我说我们乌鸦一族也很厉害的,蓬莱那么多神鸟,就我们和凤凰能飞出黑瘴林,穿越东海。
最后,他给我讲宋人耕田,守株待兔。
我想了想,也给他讲了个乌鸦喝水的故事。
这故事没什么稀奇,世人大都是知道的,但在我的叙述中,那只乌鸦来自蓬莱,且下场很惨。
「……它发现一个陶罐,罐里的水太少,它便衔石投入罐中,最终成功喝到了水,可是回到蓬莱后,它便被族长烧死了。」
「为啥?」崔宝儿果然惊奇。
我道:「它病了,头里面生了黪,那是你们人间的一种瘟毒,只有我们乌鸦才会染上。」
「咋看出来它生了黪?」
「它会衔石投罐,还说扶桑树上的神鸟像是三只脚,十五个爪趾。」
「哈哈哈,哈哈哈……」
「崔小哥,你笑什么?」
「……铃铛,你说的那个黪,我觉得在我们这儿可能还有个名字。」
「什么?」
「脑子。」
「脑子?那是什么?」
我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不解,崔宝儿正色道:「一种智力,也称开窍。」
我依旧不解,摇了摇头:「我不懂,听上去很可怕。」
「……难怪你们被称为笨乌鸦。」
「对呀,我们本来就叫笨乌鸦。」
我理所当然道:「如果黲叫脑子的话,那我们不需要,因为脑子很可怕,会吃掉我们。」
「谁说的?」
「所有乌鸦都这么说。」
「……你们好蠢。」
「谢谢。」
「完了,蠢得没救了。」
我与他闲谈之时,山野上突然光亮骤降,伴随着一声响彻长空的锵鸣,天际阴阳薄动,风起云涌,震得心尖儿疼。
崔宝儿吓得抱住了树,啊啊啊地大叫。
我面露惊喜,欲展翅飞去,又对他道:「你有时间就去山上采矿石,差不多的都留下,一年后我让哥哥来收。」
「啊?」
「我走啦,凤凰族的大殿下来接我了。」
2
蓬莱仙山,一碧万顷,云霄缭绕处的神殿广袤无垠。
大殿下自回到紫元宫,便神情漠然,眸光沉沉。
他是凤帝嫡子,名虞阳君,是整个蓬莱最耀眼的神君。
虞阳君仙姿隽永,长眉入鬓似含黛的远山,月射寒光的眸,裁若柳叶的两片薄唇,仿佛蕴着风华艳光,将天地毓灵藏于脸上。
我貌似骗了崔宝儿。
其实我们乌鸦一族在蓬莱,地位卑微。
这主要是蓬莱仙境的神鸟族太多了,丹雀、赤燕、金雕,个个部族强大……而我们乌鸦,被称为鸦奴,生活在环境最恶劣的癫崖下。
崖下寒冷,族人们身披蓑羽,住茅屋,本也可以凑合着过。
只是那里寸草不生,长不出仙草和仙虫,没有吃食,日子也就相当难熬了。
好在凤帝慈悲,怜悯我们日子艰难,特意将飞出蓬莱交易原石的任务交给了我们。
乌鸦族家家户户,每隔一年便要去人间褪下羽衣,扮作商人采购原石。
原石在人间叫矿石,带回来之后会交到凤凰族手中,用以他们炼丹。
虽然并非所有的原石都能用,但凤凰族总会给出相同数量的仙草仙虫当作报酬。
我们很感激他们,所以也会在数量庞大的族人之中,挑选出格外周正的,送去云霄神宫做仆从。
凤凰是统管天地的神鸟,能侍奉他们,自然是无限荣光。
我叫铃铛,一百岁时便被送到了凤后身边,在她身边长大。
若问我有什么过人之处,只能说出生时脖子上挂了只铃吧。
这事罕见,据说当时凤帝凤后听闻此事,还命人将铃拿来瞧了一瞧。
我爹抱着刚出生的我,兴高采烈地跟着去了。
那小铃其实很普通,连铜舌也无,响都不会响,没甚意思。
凤帝凤后果然失去了兴趣,只凤后问道:「孩子可起了名?」
我爹回答:「叫呱。」
乌呱。
哦对了,我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叫「哈」,一个叫「哇」。
感谢我爹,没有叫我「嘎」。
更感谢凤后,说「呱」不好听,携铃而生,就叫铃铛吧。
乌铃铛。
凤后很和善,她还道:「这孩子看着很乖,百岁之后,送来云霄神殿吧。」
我爹可高兴了,回去之后有族人跟他打招呼:「哈哈爹,你回来啦?」
「对对对,我见到凤帝凤后了。」
「欸?你吃饭了吗?」
「你咋知道我们呱不叫呱了,她现在叫铃铛,凤后给起的名哦。」
「铃铛?真好听。」
「你又知道啦,我们铃铛百岁之后,是要送去云霄神殿哦,凤娘娘说她乖。」
「哎呀那太好啦,我们快去请来老族长,为你家铃铛祈福。」
所谓的祈福,便是大家在老族长的带领下,手拉手聚在一起,扯着嗓子齐呼——
「东夷有旸谷,嘿呀嘿!旸谷有大木,呀嘿呀!九日居扶树,嘿呀嘿!神鸟来送福,呀嘿呀!福气送给谁,嘿呀嘿!送给小铃铛,呀嘿呀!」
……
我一百岁的时候,长成了女童。
与我同在凤后身边的,还有丹雀一族的朝薇姐姐。
她可厉害了,是丹雀族族长之女,之所以也养在云霄神宫,据说是因为她日后要嫁给大殿下的。
虞阳君那时也不过五百岁,却是仙姿绰约,少年出尘绝世端于明月迢迢,望不可及。
等到我们也到了他那个年龄,正值妙龄,他已是愈发冷月如霜,眉眼深沉。
我从不敢与他多说话。
因为朝薇姐姐说了,殿下不喜欢鸦奴。
云霄神宫有很多鸦奴,我虽然是在凤后身边长大的,凤后待我极其和善,但心底还是极其自卑,觉得我同其他鸦奴并无区别。
我们乌鸦族一向在其他部族面前低了一等。
在凤凰族面前,就更抬不起头了。
因而我在云霄神宫,从小就乖巧老实,老实到凤后有时都看不下去,嘱咐朝薇姐姐要多带着我玩儿。
朝薇姐姐时常叫我小呆子。
她说私底下凤娘娘是这样说的——
「铃铛在我身边长大,却仍改不了乌鸦本性,呆头呆脑。」
朝薇姐姐有时带我去紫元殿玩。
偶尔金雕族的灿阳公主也来。
我很怕她,她唤凤帝舅舅,在云霄神宫来去自如,手持一把金鞭,嚣张跋扈惯了的。
她一向与朝薇姐姐不和,私下总爱嘲讽她同五彩鸡是近亲,气得朝薇姐姐咬牙切齿。
大殿下以帛书打发时间时,殿内案几香炉袅袅,他身上的锦袍流光夺目,熠熠生辉,而我永远只窥得到那衣衫一角。
通常那时,朝薇姐姐也很安静,若灿阳公主在,二人便是夹枪带棒地说话,谁也不让谁,彼此窝火。
但只要大殿下抬眸看她们,冷冷瞥过,大都会立刻闭嘴。
她们在殿内时,我便在院中树下摆弄石头玩儿,顺便给树浇水。
因我是和朝薇姐姐一同过来的,紫元殿也没人管我。
只是朝薇姐姐每次出来都会笑话我,说那是星辰树,周天星辰本源所孕育的神树,有先天灵根,不需要浇水。
我抬头看那不甚粗壮的树干,枝头倒也长出了叶子,但总显得稀疏,无精打采,毫无神树枝繁叶茂的威风。
朝薇姐姐又道:「它夜里才会有精神呢,会吸收星辰之力为食物,而且现在还没长大,长大后会结出果实的。」
灿阳公主若是在场,便讥讽一句:「她是乌鸦,懂个屁,你是跟这笨东西待久了,也蠢了吧。」
……
话虽如此,下次过来,我还是会给树浇水。
我还在树下埋了些花种,待到花开,红的紫的白的黄的都有,五颜六色,长势甚好。
朝薇姐姐惊讶地问我:「你在殿下的树旁种了什么,我原以为只是一些草。」
「种了花儿。」
我老实地回答,做错了事一般,不敢抬头。
因为那仙姿绰约的大殿下,此刻正站在檐下,眉眼清冷地看着我。
他声色淡淡道:「为什么种花?」
「……小树太孤单了,院里就它自己。」
「噗嗤。」
朝薇姐姐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铃铛,你真是只笨乌鸦,那可是神树,神树是不会孤单的。」
她说得不对,神树当然也会孤单。
我不会告诉他们,我在这棵树下百无聊赖地玩弄石头时,偶尔困了会靠着它小憩,它那并不茂盛的枝干,会随着太阳的方向变化,努力在我头顶遮一遮艳阳。
它很孤单,这是我感觉到的。
但我不会说,说出去了朝薇姐姐也不会信,怕又要笑我。
大殿下自然也不会信,他问我道:「你可知这是什么花儿?」
「不知道,上次回家时,在路边捡的花籽。」我低声道。
一百岁时,我来到云霄神宫,凤后仁善,许我每年都可以回家一趟,去癫崖看看族人和爹娘。
花种便是上次回家途中捡的。
大殿下的目光落在那些数朵簇生的花儿上,神情冷淡:「这是午时花,又叫太阳花。」
他顿了顿,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又似乎已经言尽于此,转身离开之际,对一旁的侍从道:「铲掉。」
声音极淡,听不出情绪和悲喜。
朝薇姐姐却怪了我,回去路上生气道:「下次不带你来了,殿下本就不喜鸦奴,你偏还这么多事。」
「今日灿阳不在,若是她在,又要把我同你扯在一起,侮辱一番。」
3
朝薇姐姐再去紫元殿时,果然没有叫我了。
我倒也没闲着,因为我娘托了信来,道是大哥要成亲了,问我能不能回去一趟。
第二日我便飞回了家中,还带上了凤后准备的一百条「长蛮」。
蓬莱仙境,广袤无垠,生长仙草和仙虫的地方却有限,且早已被各部族所占。
长蛮是仙虫的一种,青绿至剔透,圆滚一条,总爱眠于上古大椿叶下,吃起来味道香甜,有灵力凝聚于身,整个人都暖乎乎的。
毫无疑问,那是很宝贵的仙虫。
因此我娘十分震惊道:「咱们与他们交易原石,通常给的都是咸咸虫和小蹦跳啊,凤娘娘竟然给了你一百条长蛮!一百条!长蛮!」
我道:「因为大哥要成亲呀,这是凤娘娘给的贺礼。」
「哇,她一定是因为很喜欢我们铃铛。」
「这是给大哥的,不是给我的。」
「既然是给你的,你要赶快收好呀。」
说罢,娘抓起桌上的小青袋,又塞到了我怀里。
那小青袋还是朝薇姐姐送给我的,是千岁蓍草根茎所缝,看似很小,实则里面很大,便是装上几百条长蛮也很轻巧。
我正要说话,二哥推门而入,憨憨道:「娘,你叫我?」
「我没叫你。」
「你刚才说,哇。」
「那便是叫了,我告诉你哦,铃铛有一百条长蛮。」
「长蛮?!哪里来的长蛮?!」
「凤娘娘给她的。」
「哇,她一定是因为很喜欢我们铃铛。」
我又要说话,二哥转身高兴地出门去了……然后不多时,整个部落都知道了我有一百条长蛮,以及凤娘娘一定很喜欢很喜欢我。
我乌铃铛,早就是整个乌鸦部族的骄傲,大家全都以我为荣。
大哥成亲那日十分热闹,晚上族人们身穿蓑羽,举着火把,于严寒之中围在一起大声唱跳。
白胡须的老族长还被请了过来,一起为新人祈福。
我们举着火把,阵仗浩大,扯着嗓子齐呼——
「东夷有旸谷,嘿呀嘿!旸谷有大木,呀嘿呀!九日居扶树,嘿呀嘿!神鸟来送福,呀嘿呀!……」
苍穹之下有蓬莱,蓬莱之中有癫崖。
癫崖下有茅草屋,还有一群傻傻的乌鸦,在这一方苦寒之地,燃起了火把。
围在中间的大哥和那位皮肤黝黑的新嫂嫂都有些害羞,手拉着手,彼此不好意思地看着对方。
光亮映在他们脸上,也映在他们亮晶晶的眼睛里,真是好看极了。
我们全家都感动哭了。
半个月后我回了云霄神宫。
临行之前,将那一百条长蛮偷放在了新嫂嫂的屋里。
我回去之后,最高兴的莫属朝薇姐姐。
因为我走后不久,大殿下便也离开了云霄神宫,去了西夷的凤麟洲。
待我回来,他便也回来了。
实则我比他回来得还要早些,在他来见凤后时,朝薇姐姐欢喜至极。
可大殿下似乎并不欢喜,他一如既往清冷的面色上,染了比平日更重的郁色。
待他走后,凤后叹息一声,接着便告知我,今后去紫元宫听大殿下使唤,留在那儿,不必回来。
我和朝薇姐姐皆是一脸愕然。
而我的愕然,更多是来源于害怕。
谁不知道大殿下不喜鸦奴,他的紫元宫至今一个鸦奴也没有。
朝薇姐姐自告奋勇要代替我去,一向待我们和善的凤后,竟训斥了她:「胡闹,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一句话,朝薇姐姐吓得闭了嘴,我也吓得闭了嘴。
随后我便收拾了东西,老老实实地去了紫元宫。
乌鸦注定形单影只,我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下拉得很长。
也视死如归。
朝薇姐姐心生不忍,安慰我道:「殿下只是不喜鸦奴,又不是要吃鸦奴,你离他远一些就好了,别怕。」
怎么可能不怕,我一向胆子很小的。
正因如此,我到了紫元宫压根不敢去见他,孤零零地抱着包袱,站在前院的星辰树下,一直站到了晚上。
可怜的一只傻鸟,明知大殿下就在前方殿内,连上前觐见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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