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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行走的黑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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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辽青文学

一把行走的黑土(外一篇)

作者:张淑清

寒门学子,终于如愿考入省城的一所大学。父亲颤抖着双手接过录取通知书时,眼里涌出两行泪,然后孩子般的扬着那张单子,出了家门。他在土街上逢人就说,我家崽崽考上了,还是名牌学校呢!崽崽是父亲给我起得名字,那天父亲破天荒到村里的日杂店买了两盒云烟,见着老少爷们献上一支,说着俺家崽崽真得考上了,老刘家祖坟冒青烟了。我考上大学,父亲比谁都高兴。

很快要去大学报道了,天边露出蛋清色的曙光,堂屋炕上的父亲,就披衣下地轻轻抬开门出去了,日头升上山坳,母亲包了一帘饺子,端上桌,父亲才回来,胶鞋上沾着湿漉漉的黑泥,平时喜欢吃饺子的父亲,象征性地吃了两个,撂下筷子。剩下的饺子,让母亲打包我带走,坐几个小时的火车,路上饿了吃。我背上包,父亲一把夺过去,我来。到了村口,等车的间隙,父亲说,到了学校只管好好读书,学费的事儿,有我,别口挪肚攒的,该吃吃,身体是大事。从小镇开来的客车见我招手,停下了。我刚要上车,家刚——父亲突然喊我的大名,我心头一热,转过身,爹,您……家刚,把这个带着,记住千万别弄丢了。司机在按喇叭,我来不及看蓝色布包里盛着什么,塞进背包就上了车。车子走很远了,父亲仍站在那儿,朝这边挥手,像一棵沉默的树。

到学校后,我就进入学习状态,把父亲给我的蓝布包儿随手扔在宿舍我睡觉的床底下,没再搭理它。只是每次打电话给家里,父亲必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包包里的东西还在吧?我搪塞说,在,不会丢失的,没人偷。父亲才放下话筒。

两个月后,负责寝室卫生的马姨找到我说,赶紧处理掉床底下的那堆草,我一头雾水,哪来的草?钢筋水泥铸就的楼房,连点土都没有,天方夜谭不是?!马姨拉着我进了宿舍,从我床底拽出一把草,我恍然想起父亲让我带来的蓝布包,布包由于被阴暗环境侵蚀,已经腐烂,一捧黑黢黢的泥土上,长出嫩绿的草,仔细一看,不是草,而是谷子苗。我向马姨说了实情,马姨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找来一只空塑料盒子,将黑土和谷子苗一并移植在盒子里,放在窗台上,又打来水浇了一遍,马姨破例让我留下这捧黑土与谷子苗,我拍拍胸口,一块石头落了地。想父亲一直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关照好的包包里,居然是一把不值钱的黑土,我不禁埋怨父亲,小题大做,害得我被马姨找。父亲再次谨慎地问及包包时,我劈头盖脸训斥了他一顿,父亲像个做错事的人,家刚,爹给你惹麻烦了,我就是想,你出门在外想家时,闻闻这把黑土,像回到村子,见到我和你娘一样,心里能踏实些……听完父亲的话,我眼睛湿了,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生长在盒子里的谷子苗,有泥土扎根,又有适宜的温度和阳光照射,顺势成长,但成熟后的谷穗,不紧凑,松散。我跟父亲说起,父亲说,住在城市的谷子,虽然有泥土喂养,但它的根在村庄的大地上,家刚,任何时候,不要忘了自己的根……读书期间,遭遇学业上的挫败时,守着那捧黑色的泥土,以及泥土上活了一茬又一茬的谷子,父亲低沉有力的话语,一颗浮躁的心瞬间安静,父亲的用意何其深邃,人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该像一把黑土,身子低到尘埃,灵*要比金子高贵。

种在阳台上的黑土

父亲去世后,我和爱人几次开车回老宅接母亲来楼里住,方便照顾她,毕竟古稀之年了。母亲不干,离不了她的菜园,她的鸡鸭鹅狗猫猪,离不开去邻居家串门的乐趣,她说,自己走了,父亲要是回来进不了家,怎么办?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让爱人打电话说我住院了,叫母亲过来陪护一段时间,母亲急得团团转,信以为真。立刻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就上了媳妇的车,到了我家,她见我人好好的,长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这孩子,这种玩笑开不得,以后不许撒谎。我狡黠地笑笑,我不如此说,您能来吗?母亲低低地说,来我也住不几天的,那些哑巴畜咋整?我说,我委托西院的王大爷照管了,您老就安心住下来。

爱人很孝顺,顿顿饭菜按照母亲的爱好去做,母亲却吃不多,心事重重的样子,一个劲念叨着,也不知你大爷喂好了它们没有。来城市的第三天,母亲坐立不安,想走,什么都不习惯,不习惯坐马桶,不习惯睡床,不习惯脱鞋在地板上走来走去,不习惯小辈儿日头照腚才起来……我嘴皮子磨亮了,母亲才说再看看。为了让母亲安心住下来,我和爱人可谓黔驴技穷,最后,爱人向单位请假,在家陪母亲。两人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经过一条深巷子,母亲被墙根底的一块地吸引住了,确切地说,那就是一铺炕面积的黑土,阳光下散发着黑黝黝的光泽,母亲不走了,她问,这块地儿有人管吗?我摇摇头,这里没有住户,也没看到谁种菜,应该无主。母亲眉头舒展了许多,和爱人去市场买菜时,买了一扎塑料袋。不知母亲葫芦里卖的啥药?只要母亲开心,爱人也就心安了。改天,母亲说不用爱人陪她,不上班领导会有意见的,她一个人可以了。爱人给了母亲一把房门钥匙,我俩的手机号码都一一记在一个日记本上,告诉母亲一旦在外边迷路,就找人给我们打电话。母亲说,好好好,放心吧。

晚上回来,卧室不见了母亲,厨房也没有。在三楼的阳台上找到母亲,她正把一袋一袋黑土,种在空下来的保温箱,和木头盒子里,大大小小有十多个,里面的泥土新锃锃地,还飘着一股子清香味儿。我说,娘啊,您老这是?娘脸红扑扑地,阳台这么大,闲着怪可惜的,搬来泥土,我种上几样小菜,花花草草的看着也舒心。

我同爱人没阻拦娘,只要她不提回老家,干什么都行。那晚,娘吃了满满一碗饭,高高兴兴回屋睡觉去了。

从那天起,娘就忙碌开了,让爱人带她去花市,种子站,买来菜种,花种,种在准备好的家什里,隔两天用喷壶淋一次水,我和爱人一忙起工作来,不分白昼黑夜,有一天下午,我提前下班回家,娘听到脚步声,迎了过来,兴奋地说,家刚,来,看看娘的杰作。我被娘扯着胳膊,来至阳台,吃惊地看见,几天前还空空荡荡的瓶瓶罐罐,盒子箱子,都拱出一片绿油油的植物,娘对着她的宝贝们如数家珍。

有了花花草草,娘一忙就没再提回乡下,她给小菜施肥,浇水,灭虫,叫我买来花卉的管理书,一边学习,一边实践。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中间,娘只跟王大爷通过两次电话,问老房子和哑巴畜咋样了?继续侍弄她的菜苗,花苗。不久,我家的阳台,一派繁荣的景象。*瓜爬架,西红柿结果,辣椒一嘟噜一串,茄子也是彪了似的疯长,我家的餐桌上,有了带泥土的新鲜蔬菜,娘还将蔬菜送给三楼我的邻居们,他们碰到我就夸娘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娘的举动,改善了我和邻里之间以前老死不相往来的尴尬局面,大家多了互动,娘送出的蔬菜,总有邻居包得饺子,煲的汤回馈。

娘总算安顿下来,年末她要我们开车回去一趟,请杀猪匠把猪杀了,王大爷一家都在,鸡鸭鹅狗猫,仍交由王大爷代管,给王家一爿精排骨,一条后肘子,娘的做人原则,绝不亏欠人。临回城前,在柴草垛,挖了半米深,又盛了几编织袋黑土,放车后备箱拉回楼里。

隔几个月,我们全家开车回老宅住住,感受田园生活,亲近泥土和大自然,娘开心,做儿女的当然心情舒畅。

作者简介:张淑清,辽宁省大连市庄河人。作品在《北京文学》《鸭绿江》《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牡丹》《短篇小说》《大鹏文学》《岁月》《小小说月报》《海燕》《椰城》《散文百家》《辽河》等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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