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hjnbcbe - 2025/1/19 19:20:00
陈梦生文江都昭关熏鹅,其名声已经赶上黄珏老鹅了。其实,五十年前,我在渌洋就吃过正宗的昭关熏鹅。渌洋太小,计划经济时代,各部门大多隶属于附近的昭关。供销社、银行、邮电、商店,都是昭关的分部。经营人员也大多是昭关人。在露筋小街北端有一家唯一的熟食店,主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大家都喊他“老锅佬”。根据读音,他不姓顾,也不是过,叫声就是“锅”。我也便如是称呼。老头一个人做熏鹅,后来收了个十几岁的男孩做学徒。那个店堂基本跨不进脚,满地血水、鹅毛和下脚。灶上有个小甄子,用杉木板箍个桶,无底有盖,下面安在大锅上,这样锅里的汤水就会多一些。那个锅,从开始用,好像就没有洗过。里面的老卤水,据说还是他上一辈留下的。天天将鹅放进去烧,熟了叉出来,水少了再加点。老头的锅里正常烧鹅,有时也烧大雁、野鸭和天鹅。老头眼睛不行,既小又烂,看不清秤花,就在半斤、一斤和一斤半的花上,用刀刻一道槽,称后用手摸,估估重量。后来,干脆不称了。他把鹅身分成四份,一份五角;头颈脚爪、翅膀尖为硬杂,卖五角;内脏、心肝肫肠为软杂,卖五角。一只鹅一共卖三块钱。老头说,他就落个鹅毛。老头浑身油腻,真不想看他。但他的熏鹅,却是以后再也不曾吃过的。尤其在他那里吃过现在算犯法的野味,也不枉在那油腻的小店流连几年。五十年后,昭关熏鹅遍布大街小巷。他说这家好,你说那家好。但我始终怀念那个连人都分不清的“老锅佬”。吃之五鲥鱼渌洋有两个渔业队。一个在湖里(即围垦的地方),以养殖为主,平时也在湖汊打鱼。还有一个露筋渔业队,在大运河西边。大运河西边有一带沙洲,将邵伯湖与大运河分开,露筋渔业队就住在这个沙洲上。住在沙洲的渔民不在本地打渔,他们的作业地点在长江和太湖。春季在长江捕捞“长江三鲜”,即刀鱼、河豚和鲥鱼。常听他们说“六九河鲀,七九刀鱼”,捕捞“长江三鲜”,季节性很强,而且捕捞量大。渔民一个春汛,就能完成全年捕捞任务。长江渔汛之后,他们就到太湖捕“太湖三白”。那时集体经济,渔民不可以私自上街卖鱼,必须送水产公司统一收购。故而渔业队的会计,须三天两头下江去结账汇款,安排渔民生活。有次会计结账回来带给我一条鲥鱼,叫我赶紧烧,说鲥鱼不能放!我拿到食堂,请食堂师傅烧,师傅说,他没烧过,不会弄。我们自己又不会,突然有人提议,小中医的准岳父是鼎鼎大名的厨师,可以去请他。小中医的准岳父曾在驻外使馆当过厨师,他的一个侄子是扬州“菜根香”主厨,曾到北京国宴上烧过狮子头,因年老气喘回家了。叫准女婿去请,他有一点怕老头,只有我硬着头皮上门,我那时二十出头,长相还算清爽文雅,周围人一般都很喜欢我。我进门先尊称一声“大大”,然后说想麻烦你一件事,他问什么事?我说我们有一条鲥鱼不会烧,想请你帮忙。老人立马答应,跟我来了。先问我们几个人吃,他说鲥鱼在杭州论方卖,多少钱一方,不兴剁成鱼块,也不兴整条下锅。只见他将鱼从脊背一分两片,不刮鱼鳞,如行云流水般,将鱼分成六块,方形下锅。我们除了酱油糖外,没有其它作料。烧好后,一人一方。他告诉我们,鱼鳞最好吃。我试了试,果然!鱼鳞若油若酥,一嚼即化,其味不可言传。一方鱼,我连汤都舔了。六十年代,长江鲥鱼还很多,不过价格也贵。当时会计说,鲥鱼收购价一元多一斤。当时大头鲢鱼只有一角多一斤。后来鲥鱼越来越少,价格也飞涨到上千。之后,虽说吃过大饭店的鲥鱼,天可怜见,那是什么鲥鱼啊?除了价格奇高,别无是处!渌洋乡野之间的一方鲥鱼已成今生绝唱,永远尝不到了。附录扬州狮子头上面提到的扬州“菜根香”主厨,也是小中医众多舅爷之一,玩熟了,他和我们聊起到北京人民大会堂的事。说有一次周总理请客,要扬州派人去烧狮子头,扬州就派他带个徒弟去。他叫徒弟到外面搬回许多瓷砖,在厨房的墙根一字排开,毎两块上面搁一只砂锅,里面有做好的狮子头。锅下放几块烧着的木柴、木炭,有时冒火,有时冒烟。大会堂厨房官员都急死了!跟他讲:“你怎么能这样搞!你知道这瓷砖多少钱一块吗?”他说:“既然要正宗扬州狮子头,就要这样烧!”这些厨师的手艺不少绝传了。那位烧鲥鱼的师傅说过,他单是老葱炒虾子,就能炒出二百种!我记得比较简单的有两种。一为玉带虾,即将葱管剪成一节节,每个虾腰上套一节,炒后红虾绿玉带。一为象鼻虾,即将葱梢剪下套在虾头上,讲究的功夫是“下锅翻炒,不破不掉”。扬州菜的繁杂也真够花心思的。不说了,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