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张庭月出院那天,管家带来了他的独生女儿帮忙。
那姑娘穿着一身花布衣裳,梳了根油亮的大辫子,土是土了点,模样倒挺漂亮。只是这俊俏的姑娘肩膀上扛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笑得眉眼弯弯。
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是不是伤到脑子了,这才把码头边扛麻袋的苦力看成了一个姑娘?可惜他使劲眨了眨眼睛,那麻袋却还是稳稳地墩在那丫头的肩膀上,挡了他半边太阳。
张庭月顿时就后悔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老尤,你女儿叫什么名儿?”
老尤有些面瘫,听说是小时候雪天冻的,后来就瘫了。于是他顶着张颇为严肃的脸,向张庭月炫耀道:“六爷,我闺女叫春儿,从小力气就大,庄子里的男人都比不上她,手脚麻利,您就放心吧。”
说完,老尤僵硬的脸如抽筋一般地向闺女使了个眼色,尤春儿立马放下麻袋撑开口子,将灰尘抖了张庭月一裤子,开口就喊,“老爷,这是家里种的梨,我娘一早从树上摘的。”
姑娘半弯着腰,利索地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在袖子上擦了擦,殷勤地递到张庭月的嘴边,“老爷尝尝,可甜了!”
张庭月被半张脸大的梨堵在嘴边上,这姑娘过分的热情让张六爷犯了难,还没等他说出一个拒绝,接他的汽车及时的停在路边上,司机下了车打开车门,“六爷,现在就走?”
张庭月仿佛看到了救星,伸手就叫司机过来扶,恨不得当场消失。
他的胳膊晾在了半空中,司机嘴边的笑也凝固了,并且迅速变成了震惊,很快,这种表情也传染到张六爷的脸上。
张庭月连人带轮椅腾空的时候,忍不住感叹,老尤说他女儿力气大的时候,他是认可的……只是没想到老实巴交的管家还学会了谦虚!
见了*了!这丫头吃什么长大的?哪里只是力气大,这整个一鲁智深啊,谁家姑娘能把一大男人连人带轮椅端起来啊!
尤春儿把张六爷以及那一麻袋梨端进车子里后,她回头瞧见自己的爹脸上的肌肉颤动,这表情跟从前她犯错她爹想骂却骂不出来的模样如出一辙。
尤春儿一惊,心想坏了,她可是拍胸脯保证才揽下这活儿的,老爹叮嘱了一路,这才几句话啊就出错?
她迅速反应过来,冲着她爹摆了摆手就准备溜:“爹,我和老爷回去,你快进去吧。”说完便催促着司机开车。
汽车扬长而去,只留下老尤木着脸站在那里。
车外的老尤长叹了一口气,车里的张庭月也叹了一口气。
想他张六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就落得与一麻袋梨同坐的局面了呢?
这事还得从那挨千刀的柳四说起。
张庭月早些年是土匪出身,他排行老六,头上底下都有一帮兄弟。山上不好混,二哥便带着兄弟们下山做生意占地盘,这些年来,他们也摇身一变从土匪成了这座城里有头有脸的地头蛇。
好日子过得太舒坦,不免就有人想不开动了歪心思,比如那嘴*心更*的柳四,被一个女人吹一吹枕边风就敢掀桌子造反。
这一想不开,第一个遭殃的是与老四不对付的老七,第二个就是他,他们俩狼狈地被柳医院,最后还得早已隐退的二哥出来救场。
二哥将他和老七好好训了一顿,说他们俩这么大个人连个场子都看不住,竟然让柳四在这里窝里横。
老七根本不怵二哥,伤好后立马出去找柳四报仇去了,只有他最憋屈。如今柳四已然篡位失败了,张六爷的腿还在轮椅上转着呢,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张庭月平日里惯会享乐,这次栽了跟头,所以二爷点名批评了他,说不行让小八过来接手。
骂归骂,还是叮嘱了他好好养伤,免得冲动跑出去从此成了个跛子,连“花架子”的名声都坐不住了。
医院,整日听故事打发时间。
没过多少日子,七爷出去跟他媳妇玩了次火车跳湖,医院,病得比之前中了黑枪还严重。
张庭月看热闹不嫌事大,在病床前笑的可大声了,嘲笑也嘲笑完了吧,大手一挥就让老尤留下来照顾他们。
柳四造反时闹得树倒猢狲散,他张六爷平常也是个风云人物,结果只剩下一个老管家天天雪中送炭,搞得张庭月万分感动,天天给人吹嘘他的管家有胆有识又忠心,把老尤吹的天上地下难有的好。
七爷心疼媳妇,果断向他借人。眼下他要出院,老尤分身乏术,别的人又信不过,便让自家闺女暂时过来照顾张庭月。
张六爷虽然人不着调,却是个好说话的,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尤其他眼红二哥身后有个小玫瑰,再想想老七贴心的小媳妇,如今终于愿望成真,天上掉下来个妙龄姑娘来给他推轮椅了。
他千想万想,没料想到这妙龄姑娘是个天生神力的鲁智深。
如今他与那姑娘同坐在车上,绝望之余,竟还有空想出一个“尤春儿倒拔垂杨柳”的笑话,并且忍着笑“噗嗤噗嗤”了一路。
坐在一旁抱着麻袋的尤春儿面露恐惧,她有些后悔地想,“这老爷怎么看起来像发了癔症,爹只说事多难伺候,没说有病啊?”
2
车子开到张公馆,司机是保镖临时扮演的,得益于张六爷挑人的眼光,手下也是不同凡响。
一身肌肉的司机下了车就有眼色的让尤春儿露一手,这非同一般的姑娘再一次稳稳当当地将六爷连人带轮椅端下来时,司机不仅没有面露异色,还差点鼓起掌来,连连赞扬,“妹子,好样的!”
尤春儿难得被这么一夸,脸红到了耳根子,扭捏地答了几句,直到六爷咳嗽了一声,司机才识相地溜了。
张庭月的房子是一栋三层洋楼,奢华张扬,偏偏他脑回路清奇想着“大隐隐于市”,挑了条老旧街道,于是张公馆宛如一个显眼的靶子,立在一众中式建筑中,格格不入。
他如今坐轮椅,按理说是不方便上下楼的,可谁让尤春儿是个大力士?他这才感叹还是老尤考虑得够周到。
回来第一件事,张庭月就端着茶杯让尤春儿改口。
“以后不要叫老爷了。”
尤春儿瞧着张庭月那张脸,乡下的丫头没什么见识,舌头打着结,“那叫……主子?”
张庭月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跟其他人一样,叫六爷,我兄弟多,以后喊人机灵点。”
改完口,他独自坐在三楼书房的窗户边上出神,到了饭点,整个张公馆空空荡荡,下人们早就跑得精光,张庭月不禁觉得有些伤感,也想起从前家里那已年过六十的老厨娘。
低眉顺眼的小脚老太头发花白,却做得一手的好菜。他张六爷向来“慧眼识珠”,觉得捡了个民间高手,高手有高手的待遇,所以对她平日里总偷拿食材出去卖的行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老太太做菜精打细算,外面的生意更是谈得好,一来二去的,就从倒卖食材升级成了偷运私货的买卖。
摸良心说,人老太太确实要比张六爷能耐多了。
于是那天清晨,张庭月正坐在餐桌前琢磨着要吃什么早饭时,他家老厨娘咧着牙都掉了一半的嘴冲着他笑,那双混浊的眼里闪过精光,随即就从衣兜里掏出枪迅速给他来了那么一枪。
亏得他好歹也是土匪出身,在瞧见枪口的一瞬间下意识地闪开,这才不至于命丧当场。
等他喊人的时候,老太太已然迈着她的小脚,如同猴子一般敏捷地翻墙溜了。
这事儿给张庭月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医院时,都怕那些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头会突然转身一拐棍敲晕他。
时至今日,他也没好意思跟人说他是怎么受的伤。
他正伤感着,尤春儿已经做好了饭,姑娘果然如她爹说的那样手脚麻利,这就推着张庭月去吃饭。
张庭月嘴挑,眼下想起那老太太又有点难受,就表示不想吃。
“六爷,怎么能不吃饭呢?我爹要知道我把您饿着了,非得骂死我不可。”
“我不用……”
张六爷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尤春儿已经不由分说熟练地把他端了下去。
轮椅的两个轮子好似成了摆设,张庭月无奈地只能接受这个怪力姑娘,被老老实实地放在了餐桌前。
因为他还在养伤,几道小菜加白粥,清淡,医院拿的滋味差不多,想必老尤也是好好教了他闺女的。
张六爷顿时觉得自己太过小心眼,想他的老管家在艰难时天天雪中送炭。
医院,又给他安排好了一切,连亲闺女都叫来照顾他,人也就力气大一点嘛,力气大好啊,受了欺负一拳就能要歹人狗命,多好,还能当保镖使。
他想开了,心情不错,一连夸了她好几句。
尤春儿受宠若惊,憨笑着就准备给张庭月捏捏肩膀,手刚捏了下,轮椅上的张六爷的一口饭终于呛住了,他边咳嗽着边活动差点骨裂的肩膀,手一指,“不不不不用,去,站到那边去。”
他觉得只有把人盯住才不会被稀里糊涂误伤到,尤春儿坐到对面,张庭月一推面前的碟子,“拿筷子一起吃。”
谁曾想那丫头忙摆手,“不了六爷,特意为您做的,您吃您吃。”
她想起爹说这位张六爷的口味奇特,少有人能掌握住,那位没什么味觉老厨娘是一个,老太婆没见过这么大的冤大头,没命地薅羊毛,人心不足蛇吞象,到最后连命也想薅走。
尤春儿当时就觉得这位主子真可怜,她尝了尝特意为张六爷做的饭,更加可怜了。
吃过饭,张庭月特意叮嘱她,若是有人打电话过来,记得及时接住,尤春儿满口答应,于是一直等到了夜里,张公馆的电话也没有一个人打过来。
夜里下了雨,张六爷坐在窗边上伤春悲秋,想他出院这么大的事,竟没有一个人过来慰问。
张六爷身边没什么红粉佳人,有那么一两个,与他的关系也若即若离,柳四那么一枪,把那两位都给惊跑了。
张庭月越想越气,再加上他与老七一同住院的那些日子,老七的小媳妇天天照顾,尤其衬得他张庭月是个孤家寡人。
尤春儿见他还没睡,背影看起来颇为落寞,刚想安慰,却见张六爷扭过去恶狠狠地对她说,“推我去电话那里。”
她闻言照六爷的话去做,张庭月打给二哥,接通后忿忿不平,“二哥,千万别饶了那孙子,不抽他几十鞭子对不起七弟和我……”
他的话说了一半,二爷问他大晚上打过来就这事?张庭月刚“嗯”了一声,另一头的沈白洛冷漠地让他滚,随即挂了电话。
挂之前,他分明听到小玫瑰那温柔的声音让二哥不要发火。
窗外一阵电闪雷鸣,尤春儿看见张庭月的表情狰狞。
“秀什么秀,等着吧,我看上的姑娘绝对是最好的!”
3
张庭月长相不差,恰好相反,除了瞎子,谁都看得出这位性子跳脱的张六爷是个十足的俊俏公子。
他虽是土匪出身,这么多年也没把他晒黑,张庭月身姿挺拔,五官精致得不得了,保准人群中第一眼就能看到的。
因他早年装过小道士骗吃食,俊俏小道士的模样深入人心,大哥说他是“仙风道骨的一张脸,满嘴胡诌的一张嘴”,这反差,全城都找不出个第二个了。
老三却不这么觉得,换了身衣服,老三说他从形象上看起来就像是家里有矿的败家子,吃喝嫖*爱惹事,面上好看,里子五*俱全。
张庭月觉得三哥比他还能胡诌,平白无故泼一身脏水,连点根据都没有,张口就来。
不管怎么说,张庭月好看,模样是兄弟里面独一份的,连二哥都比不上他,随便套一身体面衣裳,准能迷得姑娘们神*颠倒。
可偏巧,这人长了一张嘴,做事向来不着调,眼光还挑得不行。也是奇了怪了,至今二十几年,这位俊公子女人缘差得出奇。
为此,忧愁的张庭月还与姨太太都能塞满几层楼的五爷取取经。
老五在这方面相当有经验,他是万花丛中过,朵朵都要摘,
张庭月跟他说什么情呀爱的,老五叼了根烟,眼睛连睁都不睁,“你说的这些,都不如姑娘胸前几两肉实在。”
他嫌老五俗,张六爷追求风花雪月,相当瞧不起五爷。
直到有天老五喝的酩酊大醉,来接他回家的不是司机,而是一群莺莺燕燕半扶半抢地把人推搡走了,张庭月立在台阶上,凉风一吹,顿时就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时候张六爷还觉得人各有志,他与老七厮混在一起,老七长相凶悍,一笑就能吓哭小朋友,比他还没女人缘……这样一比,心里倒也痛快许多。
可谁能想到,老七娶了叶家天仙一样的小姐呢?
如今,上头下头兄弟们都有主了,就差山上那个只有十几岁的疯子小八,张庭月再也坐不住了。
他正满城搜罗着自己心仪的姑娘,闲来无事,让尤春儿推着他出去逛一逛,若今日运气好,遇上恶人欺男霸女,他好出去英雄救美。
张六爷显然不清楚自己也是这城里“恶人”中的一员,也没带手下,就带了个尤春儿防身。
这丫头确实会照顾人,贴心得不得了。
那时雨后阳光正好,尤春儿想着六爷与其待在那空荡荡的房子里发霉,不如出去走走,心情自然也会好。
她这样想着,决定尽心尽力地满足主子的一切要求。
张庭月心血来潮,看见街头有个推着车卖凉粽子的,突然就嘴馋,眼见卖粽子的推车要走远了,手一指,让尤春儿去追。
话音刚落,张六爷连人带车差点飞起来。
张庭月再一次意识到祸从口出的结果,让她去追,这一根筋的丫头非得推着轮椅去追!
小街小巷都是青石板路,人群熙熙攘攘,他坐在轮椅上颠得如同发了羊癫疯一般。
“停……”
张六爷支离破碎的话语卷到了风中,颠得他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这位大力士似乎得了什么圣旨,非追到那小贩不可,两只轱辘在青石板上恨不得擦出火来,于是眼见着那位腿脚利索的小贩停下来了,轮椅也完成了它脆弱坎坷的一生。
人是追到了,轮子转没了。
这贴心的丫头红着脸喘着气,宛如土匪一样拦住了卖粽子的小贩,丝毫没注意到张庭月窘迫的处境。
“六爷,您吃几个?”
她正问着,却见面前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美男子,这美男子越瞧越眼熟。
尤春儿惊呼,“呀!您怎么站起来了!”
张庭月气急,冷冷的一笑,“你说呢?”
粽子没吃成,原本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的张六爷却站起来了,拄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柴火棍走了回去。
他想,那日挨了黑枪,被柳四撵得满城跑也就这样了,绝没有今日这样丢人。
一回去张六爷就想赶人,委婉地表达了不太需要尤春儿照顾之后,这个土了吧唧的姑娘却红了眼睛,扭扭捏捏的不想走,用金钱利诱也不走。
张庭月气得深吸了好几口气,转头却瞧见尤春儿正偷偷地看他,被发现了也只是很快地低下头去。
坏了!他顿时就醒悟过来,这是钻进圈套里了,管家老尤,以及他的亲闺女一起联合编织的圈套。
这丫头怕不是看上他了。
怪不得老尤肯让自家闺女来照顾他,孤男寡女,安的是什么心?况且尤春儿力大无穷,他又站不起来,反抗都反抗不了,再趁着月黑风高夜偷摸的生米煮成熟饭,可不就把他拿下了吗?
老尤啊老尤,想不到你这张老脸面瘫着,心思倒挺活络。
张六爷嘴角抽搐,疯狂压制着想笑的冲动,叹了口气,心想,也对,谁让他长得好看,至今连个媳妇都没有,小丫头肖想也是正常。
再说了,管家勤勤恳恳这几年,总不好这样强硬的伤了人家的心。
不过像尤春儿这样的人才,得让她知难而退才行。
4
人一旦起了疑心,便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有*。
因那轮椅身首分离,尤春儿差一点就被扫地出门,她愁得晚饭都没吃几口,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爹吗?
尤管家工作时少言少语,又是一张面瘫脸,回了家,也能把他调皮捣蛋的闺女骂得直淌眼泪,其中官话方言混在一起,变得法儿地损人。
老尤一直觉得闺女颇有点缺心眼,这次要不是尤春儿自告奋勇接下这差事,再三保证了的,否则怎么也轮不到她。
才几天啊,六爷是东家,她要被遣回去,可不又给爹惹下祸了吗?
尤春儿狠了狠心,搜刮出自己的私房钱,一早上街挑了根好的拐杖,她跑得快,脸都红了,等张庭月醒来时,她巴巴地献上去,希望能散散六爷昨日的怒火。
这在张庭月眼里,完全就变了味了。
张六爷瞧着尤春儿讨好的笑容,小姑娘麦色的脸蛋上泛着薄红,看上去还挺俏丽。
还知道害羞?
他轻咳了一声,接了那根拐杖,眼见尤春儿喜上眉梢,他适时地泼上一盆冷水。
“叫门口的人去给城东王家送个信,说我约王家千金吃午饭。”
“啊?”尤春儿愣住了,张庭月摩挲着拐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说,“还不快去?”
门口转悠着两位壮汉,其中一个就是上次那司机,她传了话,司机见她一头雾水,解释道,“咱们六爷这是去相媳妇呢。”
尤春儿的眉头一皱,转身上楼去,张庭月一看她这幅表情,突然心里使坏,问她,“你觉得我用这根拐杖去见她合不合适?”
而这丫头这就如张庭月料想的那般摇头,张口就答“不合适。”
张六爷心情大好,还要刺激刺激人家姑娘的一片芳心,他勾了勾嘴角,“我觉得挺合适的。”
这事好说歹说,张庭月就是不松口,还乐于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偷笑。
尤春儿闭上了嘴,觉得爹说得果然没错,这位张老爷事多难伺候,脑子也不好使,腿都没好利索呢,就急着找媳妇去,人要当他是个瘸子可能怎么办?
她越想越后悔,这要是失败了,兴许还要怪罪拐杖给他丢面子。
总而言之,与那位王家小姐吃饭的事就这样板上钉钉了,她越说张六爷越来劲,索性也不说了。
张庭月的算盘打得啪啪响,老七那悍匪样儿都能捞到叶家天仙一样的妙人,想他一表人才的,怎么也得弄个千金小姐。
听说王家小姐容貌只能说是清丽,但出身书香门第,饱读诗书,按旁人的意思说,最适合附庸风雅的张六爷了。
可这事却没有料想中的那样顺利,即使张庭月说话举足轻重,大小人物都要给他个面子,但有一样,可从不给他面子。
那就是满城闲的没事干就爱说闲话的那些人的嘴。
刚开始,只是说他受伤了,到后来,盛传六爷腿断了。谣言一天一个样,直到现在,城里谁不知道那位俊公子张庭月瘫了,吃喝拉撒都得老妈子伺候着?
王家小姐也是这么听说的,小姐眼泪汪汪的差点扯条绳子上吊,她娘好说歹说才给劝下来,一边安慰女儿,“别怕,听说那位爷脾气挺好,也从不干强抢民女的勾当,你跟他好好说,想必也不会强迫你。”
小姐哭的更大声了,“叶家的千金那位周七爷都敢抢,我们家就更别说了,听说叶家少爷被周七爷拿枪指着头这才娶得亲。”
话说完,母女俩抱头痛哭。
张庭月并不知道因为他的好七弟,他也莫名其妙的被归类成“强抢民女”那一路货色了。
日子到了,传闻中“瘫了”的张六爷拄着拐带着“老妈子”尤春儿来接王家姑娘。
脸色苍白的王姑娘当场瞪圆了眼睛,随即小脸一红,被张庭月那张脸骗了个正着。
王家老爷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招呼了府上下人拿着家伙埋伏在门后,谁知自家闺女面容娇羞,态度大变,一把抓住王老爷颤抖的手,“爹,没事,女儿去了。”
王姑娘自幼饱读诗书,此时此刻,她已经把自己想象成一位女中豪杰,她有勇有谋,决定与这位昔日的土匪好好谈一谈。想她容貌平平,却唯独被张六爷瞧上,自己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才值得这么大的阵仗。
张庭月却不这么想。
介绍王家小姐给他的人把王姑娘吹成一位如同腊月寒梅一般孤傲清高的女诗人,如今一瞧,这位才女看上去一般嘛,长得还不如尤春儿有特点。
不过,不能以貌取人。
他迎人上汽车,觉得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也要在意清白名誉,硬是开来了两辆车,他与尤春儿挤到后面一辆,只留下王姑娘绞着帕子孤零零的与五大三粗的保镖坐在一辆车上。
张六爷约了王家姑娘吃饭,为显示格调,特意选的新式餐厅,顺便也让尤春儿这乡下土丫头看看他们是怎么谈情说爱的。
进了门,入了座,王姑娘看着陌生的刀叉餐具,也还算镇定自若,正想开口,却见对面张六爷旁边一动不动杵着个姑娘。
她心下疑惑,但咬咬嘴唇也没说什么,但已经对这些安排隐隐不悦,那张好看的脸也没那么吸引人了。
侍应生送上来一碟肉,王小姐咬着牙,也不愿让张庭月看轻丢面子,装模作样的与牛肉对抗着,餐具用得歪歪扭扭,笑脸就快挂不住了,心想这难道是张六爷的下马威?
好不容易切成小块,还没吃进嘴里,对面的张庭月开口了,“听说,王姑娘喜好读书……”
王姑娘心头一颤,瞬间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张庭月果然没让她“失望”,张口就是一句不知哪里背来的酸诗,随即,非要跟她谈什么诗词歌赋。
像她这种书香世家,尤其看不起那些不懂装懂的商户,而且,张庭月考教人的语气,让她想起幼时夫子考她背书没背过的可怕经历,王姑娘攥着小手绢,又想着自己哪里得罪这人了。
说就说吧,还非得让旁边的丫头点评!这让她觉得受到侮辱,看不起谁呢。
一顿饭吃得堵心极了,王姑娘来时的豪情壮志早就烟消云散,只想早死早超生,赶紧吃完逃回去才是。
好不容易吃完了,王姑娘礼貌地准备告辞,并且谢绝了张庭月送她回去的要求。
张六爷擦了擦嘴,坚持要送人回去,王家小姐再三拒绝,张六爷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情节中,强硬地要求王姑娘按照他的剧本走,“今天你是坐也得过,不坐也得坐。”
这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威胁了。
王家姑娘是哭着走了,觉得他真不是人。
一顿饭吃完,张庭月虽然觉得王姑娘距离他的标准差许多,而且王姑娘不爱说话老爱皱眉,但他们俩谈起诗词却很融洽。
而且……看了全程的尤春儿打从回来就很沉默,张庭月乐得看她这幅失落的模样,乐完之后又觉得是不是有点缺德,还没等他分析出个具体情绪,他的手下急匆匆过来传话,连头也不敢抬。
“六爷,王家小姐定亲了。”
尤春儿看着目瞪口呆的张六爷,叹了一口气,心想,“我就说吧,这事肯定*了,只是希望不要殃及池鱼,怪到拐杖上才好。”
5
张庭月的腿好了,心情却不好了。
听说那位王家小姐生怕他再来招惹,没两天就定了亲事,嫁了个寒门学子,下个月初八就办喜事。
张六爷心里郁闷,这件事无疑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为什么,又不好问人家,免得王家以为他要秋后算账。
他颓在藤椅上发呆,尤春儿递了茶过来安慰他,张庭月回头瞅到明显心情不错的尤春儿,他心想,这丫头心里怕是乐开花了吧。
难道自己真要便宜了这丫头?
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他既然真这么讨人嫌,这丫头又看上他什么呢?
张六爷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五哥已经从山上回来了。
听说他跟老七连场子都看不住,大哥实在不放心,又把五哥给叫回来帮忙。
老五一回来就直奔张公馆,一进门就盯着擦桌子尤春儿暧昧地喊,“呦!六弟,这才多久不见,媳妇都有了?”
老五到底是老五,一开口就惊世骇俗!张庭月万万没想到见到五哥的第一句是这么句话,脸上竟难得的染上薄红。
“别胡说!”
他立马拽着人上楼,也没好意思看尤春儿,一进书房,五爷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着张庭月,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怎么回事呢?七弟都有主了,你这风流倜傥的张六爷怎么还单着呢?”
他一回来就听说王家小姐被他吓跑连夜定亲的事,笑得烟都拿不稳了,这才巴巴的过来看热闹。
他知道他这位六弟面上大大咧咧,内里绝对是个伤春悲秋的感性之人,也不好开口刺激。五爷出着主意,“还是按我说的,先娶两个美貌小妾……”
张六爷打断他的话,梗着脖子反驳,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老五笑着,“你这一瓢找到了吗?”他的视线落在门上,“外面那个?”
他见张庭月不说话,摇了摇头,“你倒是挺挑,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又怎么样,不如一个可心人贴身伺候着……”,五爷起身拍了拍张庭月的肩膀,“别老往天上看,小心别把脖子扭了。”
“对了”,五爷正色道,“你知道李记商行吗?李老爷子一直想跟我们搭上线,正巧他的大女儿从国外留学回来了,要不是你与那王小姐的事出了名,李老爷子也不会把心思动到你这里。”
他眸色深沉,“李家想联姻,这下你的梦中情人出现了,李家大小姐李如音有学识还漂亮……”他坏笑着拍了拍张庭月的肩膀,“人家可是等回复呢。”
要搁从前,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张庭月早跳起来了,可如今他沉思了一会儿,给了五哥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先看看,再说吧。”
可在五爷看来,这句话就相当于是拒绝,他皱了皱眉,又想起一些传闻,不太对劲。